——《萤火之森》初感动

     仍然相信着妖怪存在的童年，用稚嫩的声调询问着“你在哪？”；长大后浅笑回首寻找妖怪的孩子，却一个转身，邂逅了描绘妖怪的漫画家绿川幸。空灵的笔触、微妙的情感，在她的笔下幻化出名为“感动”的淡淡情绪，如一抹幽香挥之不去。蓦地肋骨被冲击得生疼，可感觉依然是浅淡的，水墨画般，氤氲着雾气，渺渺洇开。
    神似夏目的少年，短发稚气的少女，在传说妖怪居住的森林里，经历了无数个憧憬的夏天，以及一生一世一次的拥抱。
    那么，就此说再见吧……从此只在回忆里相见。





山神的森林、有位戴面具的少年

    故事的一开始，是缓缓展开的犹如水墨图画般的森林，林间隐隐约约的鸟声、水声、蝉虫的鸣叫声，翠绿的草叶，开满荷花的池塘，朦朦胧胧的白雾……画面看似不经意的拉近，独自坐于
水中大石上的白衣少年便于眼中出现，不带半点冲突与刻意。
    这是一个起始于夏日、延伸于夏日，也结束于夏日的故事。
    古老的神社，长满青苔的石阶，蜿蜒而上的道路两旁高高的绿树，阳光要很费力地才能穿越密集的枝桠，将被切割后的不完整光影投在故事开始的地方……还有，故事里少年与少女的背影上。
    记忆仿佛与疾驰的新干线一样，同等速度的倒退，窗外风景被少女记忆中的景象帧帧替换，而时光也要回溯到很久以前。那时候，6岁的莹也如现在一样去往乡下的爷爷家过暑假。
    那个暑假里，莹在乡间的森林里迷了路。在爷爷所居住的地方，这里被称为“山神之林”，据说是住满了山神与妖怪的森林，没有谁会轻易跑到这里来。年幼的莹对森林的传说害怕得不得了，因为久久找不到出路，独自一人的她忍不住坐在森林里头抱头哭了出来……在她正哭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少年的声音此时如救命稻草般的响起了，有着银色头发、穿着白色花纹衫站于树后的少年……对于6岁的莹来说，大概与平日所见的大哥哥无异，唯一不同的只有，少年脸上所戴着的狐狸面具，以及，山神大人所施下的“不可以被人类碰到”的规定。
    少年将莹带出了森林，将她送到可以回家的路上，并告诉她“这里是山神大人的森林，进来的人都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不可以进来。”也许，如果这不是属于主角的故事，那么一切就会在那里戛然而止，少年对6岁的小女孩说“再见”，而身为人类的小女孩也应该听从大人们的话，不要再接近这座会让人迷路的森林。
    然而，山风习习，在吹动衣衫与头发的时候也一并吹散了犹豫、吹醒了愿望与心灵也不一定……总之，故事没有从这里结束，反而从这里有了新的开始。
    “我的名字叫竹川莹，你呢？”
    夕阳西下，风渐渐大了起来，莹很认真地看着戴面具的少年，以及被风吹乱的浅淡发丝，等待着一个名字。
    细细打量少年，除了戴着面具比较奇怪以外，无疑就是人类的模样。白色的短衬衫上印着金色的碎花，松垮的长裤露出脚腕，踏着一双简单的木屐。
    沉默良久，却是没有等到回答。嘴里说着“明天会带谢礼过来”便转身开始奔跑的莹，风从身后送来一个答案——“我叫阿金。”
    暮然回首，森林的入口，空无一人。





炎热的夏天、变得有所期待的少年

    在妖怪的世界里，交换了名字就算是被当成了无比重要的人了吧，那时的莹或许不明白，但也不丝毫影响她对于金的喜爱与珍惜。总是忘了“不可以碰到他”的规定，忍不住就要扑过去；隔天再隔天都会往森林、一整个夏天都在山间奔跑嬉闹的夏日；一起在河边放流的小木船；尽管都是琐碎的小事，叠加起来却有着非常多的快乐。
    仿佛那个迷路哭泣的小女孩不曾有过，被爷爷找到的莹，询问着“森林里住着妖怪的传言是真的吗？”得到的回答是——
    “小时候我想要遇到妖怪，所以常和朋友到森林里去，结果虽然没有见到，不过我却觉得从眼角的余光里瞄到了什么。”
    “每到夏天，晚上的森林里就会传出乐曲声……这么说来，小严他们，还曾经混进过森林里的夏季祭典里去玩过呢……不过……村子里的人不可能会在那座山林里举行祭典。”
    “所以，那个祭典是什么呢？大家都猜他们是不是闯进了妖怪们的祭典当中，造成了大骚动……”
    懵懂的莹记着爷爷的话，只觉新奇好玩，却不知悲伤的种子早已悄悄埋下。
    只想再次见到“妖怪哥哥”，于是每天都去山神的森林，在入口处一个清瘦的身影的身影等待着。就像约会般，两人在森林中漫步、嬉戏，炎热的夏天暑气蒸腾，却也在转瞬间消耗了整整一个暑假。
    “明年……也会来吗？”
     “嗯！”
      好似不经意间的询问，斩钉截铁的回答，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颜，对阿金肯定地点头。
      就这样，6岁的莹开始变得盼望夏天的到来。
      约定之夏，戴面具的少年等着稚气的少女。





面具之下、有着清秀面庞的少年

    假寐的妖怪与轻轻碰触面具的小女孩，因为“被人类触碰到就会消失”这个规定，起码在看到这一幕时的担忧与期待基本同等的。好害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就会完全消失掉。故事里的莹呢？她会是带着怎样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的心情揭开了少年脸上的狐狸面具？又是在怎样的期待、担心中一年年的来到“山神的森林”与金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夏天。
    度过太多个美好的夏天，回忆漾满了整整一个暑假，所以哪怕一年中有三个季节是不能够见面的，也足以支撑莹挺过没有阿金的日子。
    一年又一年，阿金看着一点点成长的莹，从初中的墨绿色校服，换为高中的天蓝色校服。而视线中的莹，也越发接近阿金的身高。得出“妖怪比人类长得慢”结论的莹，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过阿金的年龄，慢慢长大，渐渐感到有些悲伤。
   可是身旁戴着面具的阿金，和初见时相同的模样，温柔地对待莹，从不曾改变。唯有面具之下的容颜，在莹的记忆中，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人凉风拂面的好天气，貌似睡着了的阿金，躺在嫩绿的草丛中。扑蝴蝶累了的莹，转身看着阿金，一个小小的念头，闪过脑海。一点一点、轻轻地，伸手揭开阿金的面具……掩于面具之下的……清秀俊美的面孔，和想象中一样完美。
   还有一次，一只蝴蝶缓缓停在阿金的面具上，只见阿金轻轻摘下面具，三四只蝴蝶围绕着阿金飞舞。橙黄的夕阳照在阿金的身上，逆光而立的美好侧影，闭上眼睛，享受着轻柔的微风，表情恬淡平静。
   简直……会让人屏住呼吸、看呆过去。
   莹将将阿金的清秀容颜深深记下，还有对妖怪们的羡慕：可以触碰阿金的特别优待。
  “为什么要戴面具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吧，只是……不戴面具的话，就不像一个妖怪了呢。”
   莹忘了告诉阿金，不戴面具的“妖怪哥哥”，有多么迷人。




妖怪的祭典、抱住虚无的少女

   对于人类而言的时间在每年夏天的到来之时，都是一段并不算短的增长。6岁的莹也慢慢长大，而金却还如最初见到那时那样，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改变。
   其实，是有着那样多的改变的。
   被人类遗弃于森林中的金，因为山神的救助才能存在下来的金，曾经对人类并不抱有特别感情的金，变得能够接受与喜欢着身为人类的莹。在这份逐渐成长与浓厚起来的少年与少女彼此爱
恋的情怀外，我们所能感受到的，还有金曾经的孤独。妖怪的善良以及人类抛弃生命时的冷漠。“明明身是人类。却被人类触碰就会消失。”——这样的事实令金感受过怎样的悲哀。然而，即使为人类所弃，为妖怪之力才能虚弱的生存，变成了既不是完全的人类也不是完全的妖怪这样特别的存在，却依然出自本能的渴望着来自人类的关怀与爱。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是渴望着来自于同类的爱。善良的、温暖的、小心翼翼的、与执着的。即使明知永远连手心都无法握紧，也并不更改的这份单纯与执拗的坚持。
   不能触碰你，为了一直见到你。
   年复一年的等待着下一个，再下一个夏日。明知的不可更改的悲剧定律，却谁也不愿离开它。这样的恋情，没有漫漫岁月的执子之手，只是茫茫冬日，那份相隔遥远却相同的思念，但这份思念便足以与子偕老了，熟悉《夏目友人帐》的朋友对于《萤火之森》定然会倍感熟悉，作为绿川幸的早期作品，在起承转合处更显得猝不及防。是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故事的结局或许会是白发苍苍的来到森林，而金还是那个6岁时初遇的少年，他们的结局虽未必完美但绝不悲伤。
   然而，却连这样的想象也没有实现，那个一直令人紧张的、小心翼翼的、永远不敢触碰的金，却在参加完森林祭典送莹回家的道路上，伸手扶住了跑过身边时差点摔倒的小孩……在故事的开始，爷爷对莹说他在小时候曾经有伙伴闯进了森林里的祭典的时候，连爷爷自己恐怕都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的遥远的童年记忆而已吧……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跑过的小孩，是混进来参加祭典的人类小孩吧。
   故事在令人无法预料的地方就此结束。金的身体如同光芒的碎片一样一点点消散着，他终于可以向莹伸开双手，而莹也终于可以扑入面前这温暖的怀抱。
   我喜欢你，终于能将你拥入怀。
   春生心绿，夏染万物，秋黄百草，冬雪皑皑……年夏一年又一年，山风依然习习，山流依旧潺潺……故事里的这个夏天在此结束，但森林的夏天永不结束。
   绿川幸的温柔短篇，多是伤感而不失美好的结局，在看过一切之后，仍有什么留在心中，隐隐泛痛却能让人不由自主牵出一个微笑。
   依稀记得少年那句拖长了尾音的“就是约会啊~”，以及那淡淡流露的“每次分别后，即使拔开人群，也会想再次与你见面”，美好的令人心碎。化作一缕微亮的光，深深、深深被感动。
   再多不舍，也要说一声“再见”。
   ——再见，无数个夏天；再见，唯一的拥抱。
              
                                                                                                                              - Fin 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