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地凝聚语言,抛开旁的心,全心全意地下笔,带着先生的教诲,纪念您——鲁迅先生。
没有吴道子丹青妙手,没有韩退之《送穷》锦绣才,绘不出、写不了先生的神魂精魄,惟愿一支拙笔伴诚心,谨以纪念,那个早醒的人,那个孤独的人,那个呐喊声绕梁至今大半个世纪的人。
仔细思量,方才惊觉,对先生是名副其实的知之甚少。记忆里,唯有先生中年之时,皱紧眉头,神色略略古板的那幅严肃的表情,想来也定是大家对先生相貌的经典回忆,除此之外的,便是活在先生笔下的,鲜活的,带市井味的咸亨酒店的诸人,青石古道两旁的水乡人家,已记不清是八斤还是九斤,念着“一代不如一代”的老太太……这两样,怕是只要见上一回,无论怎样为造化设计的庸人,都是不能也不敢忘记的吧。
最久远的,也是最有别于以上的,却是小学课本上,头一回接触有关先生的文章——《我的伯父鲁迅先生》,以先生侄女儿幼时的目光,加之中年对先生的回忆,构起一个放下矛与盾的常人,血肉丰满,平易近人,没有陈西滢等人的“跳到半空里来放冷箭”的攻击,也没有郁达夫等人“伟人”的评价,不在新文化运动的光环下步上神坛,也没有带上敌人的憎恶,那一刻的那篇文中,其实,其实,仅仅是一个无时不爱国的,温和的,平静的长者,不激昂也无冷峻,作者的真实的伯父而已。在《风筝》中,是得到印证的了,二十年后姗姗来迟的自省,致于自己小兄弟的歉意,真诚地,沉重在内疚之中。
先生的爱与恨是显而易见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中国,在轩辕岐伯的蟋蟀一对,经霜甘蔗之流当中葬送了姓名的父亲。那时家道中落的悲怆,是对家以上的,国的悲怆。在怀着梦,企望得以“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希望当中,期盼学医有成,强健国人体魄,甩掉“东亚病夫”的帽子的抱负中,在日本,在仙台,看见麻木而冷血的国人。留学生,已是思想较进步者,然而,笑对中国同胞的头颅,喝彩而鼓掌,他们都已如此,那乡野之人呢?那商贾之辈呢?先生在愤怒之中迷茫而彷徨着。于是,深爱着国人且深恨着国人的先生在痛定之后,决心弃医从文了。在《狂人日记》之后,先生以“周鲁本为同姓,且自认为愚鲁但迅速”之意的鲁迅为名,向“那些头上有各种旗帜,绣出各样的好名称。头下有各样外套,绣出各式好花样”的流氓政府,走狗文人,假君子,伪善者们举起投枪,以笔为武器,激情不息的奋斗着。
先生也在困顿的十字街头徘徊过,但是万幸,先生没有在彷徨中失去方向,《彷徨》一卷是先生为自己在寻的路。《呐喊》一卷则是在黑的无明荒野里,点着的一盏久远的灯火。为那些在寂寞里奔驰的真的猛士而呐喊着。唯幸于先生之弃医从文,自觉没了先生摇旗呐喊的《新青年》,新文化里食之有味者将寥寥。先生的笔锋及不留情的反讽是出了名的,当时,那样的黑暗岁月里,正需要如此的人。那不是乱世前夜,也不是乱后的废墟,在那样人吃人的旧与乱中,当是有一把锋利的钢刀,刮去腐肉,露出下面健康的鲜红的肌腱与骨来,痛定之后,甚至是将带了灰黯的骨,以壮士断腕的勇气,也一并截断,以关云长之勇毅,以华佗医术之精巧,为中毒已至深的国人刮骨疗伤。
吃人的人,围着被吃的人,指他清明的眼神认他做疯子,咬定这是事实,连同他皮肉一起咬定,不肯松半点口。咸亨酒店前的小儿同诸人,丢下正从衣袋摸出四文大钱放在酒柜上排开,已是断了腿的孔乙己,在那古轩亭口旁边,伴那秋天里后半夜间的寒气,看夏瑜的血淋淋洒洒的溅开,趁血还热着,用馒头蘸了,去治了喝着采的看客们的痨病去了。抱着宝儿的蓝皮阿五正在街上遇上了上城回来的阿Q,只看见他被王胡磕在墙上过的癞头上,正明明白白地写着革命的字样,还向四周招呼着“同去,同去”,见没人来应,便骂一句“妈妈的”,寻思着该去戏弄小尼姑还是去“革谁的命”。那踊跃的仿佛兽脊的连山,在遥远的几处渔火照映之下,现出水乡的清新来,两岸的豆苗和河底的水草,在晚风里招摇,山与水,连成一个圈子,本以为是桃源,本以为是“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孰料,孰料?昔年的人呢?还是昔年的人,却随着那一声情真意切的“老爷”而烟消云散了。是了,是了,人便还是昔年的人,可“迅哥儿”不在了,“闰土”也不在了,那角鸡、跳鱼儿、贝壳、猹,都是在辛苦辗转的生活里给磨了粉碎,温存不再,只剩疲惫,只是辛苦而麻木,只是辛苦而恣睢地,为了活着,没尊严的活着。
在这黑暗的世间,在残垣断壁之间蹒跚前行着,处处碰着冷的灰白墙壁,走不出一条路来。然而,却不绝望,在朦胧之中,题在半面墙上这样的话:“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还有笔在手,可以写真事,还有舌在口,可以讲真话,坚定的脚步,至少有这两样,给了他往前走的力量。犀利如刀,却又热情如火,这是怎样的爱与如何的恨,恨,只缘爱得太深。从亘古的大禹,到身近的旁人,一切的一切出现在先生的字里行间,只为唤醒,唤醒还没吃过人的孩子,唤醒上可以做中国的筋骨与脊梁的青年。
依旧是那件长袍,依旧是伏在案前笔耕不辍,这是另一个夜晚,这也是同一个夜晚。右手不停歇,左手去打开那咖啡杯的盖子,确是在端至嘴边后才发现杯中已是无物。先生的咖啡同旁人的咖啡是不一样的,没有牛奶也从不放糖。先生,仅看他作一味提神的药而已。正如先生所自谦:“哪里有什么天才,我不过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工作罢了。”夜已至深,因胃痛难支而在胃部所抵的硬木棍也早已掉落在地,连续奋笔十几个小时,终于让他难以支撑,伏案而睡,离了指掌的笔,还在指向最后一行字:“我每看见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落后而仍非要跑至终点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的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之脊梁……”
先生一生都光明磊落,不违心而行,想来,自是心中平和,哪怕是在上海辗转于病榻之上,心中也定是快慰,而无病苦呻吟。唯独心中不平之事,怕是有那么一件,且是大大的一件吧——没能亲眼见证中华民族之崛起,东方睡狮不仅觉醒,且傲然以雄姿挺立于世上,以1949年的一声怒咆,向世界庄严宣告新中国的成立,一个饱经磨难之族正英姿勃发,缓慢却又坚定地站起。
读很多书,经了很多事,总有一些记得有一些忘记。但总有那么一些东西,只消见上一回,除非是死,否则,再怎么样,也忘不掉。
仍记得那是古旧且不清晰的画面,屏幕上光斑闪烁,中国,北京,天安门。1949年10月1日,注定了那将是不平常的一天。无数人翘首以待,但却无比默契地保持安静。几万万人,那一刻,只有同一张嘴,以那略带湘味的口音,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今天,成立了!”那一瞬间,天地间回响的只有一个声音,五星红旗,随之飘扬而起……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背后凝结着多少血与泪,已经没法数清,但是,我们,全都记得。
一百多年前,同样的地方——北京,有万人之上的胜利,便也有等同的失败,只是,一样雄壮,一样为民而行。谭嗣同为变法血染菜市口,舍生取义,杀生成仁。沧海浮生,岁月如潮,谭嗣同永在时间里轮回,吾国吾民永远铭记。
国之昌盛需流血,流血请从嗣同始。
黄河呜咽向天注,三十三年化碧土。
刑场吟哦万人惊,抽刀一断断红尘。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此即为民而起,真的猛士,奋然而前行,几位先生笔下,,所谓“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些,便是中国之脊梁,包括舍身变法的谭嗣同,包括振臂一呼的主席,包括冷对千夫的先生。
从东亚病夫,到一步一步站了起来的中国人,先生这样的国之先驱是功不可没的,要论中国人,需得论起先生。一句简单的鲁迅(1881~1936)即是先生,一句“中国之脊梁”也是先生,在此妄加褒贬,谨以此拙文,聊以纪念。
夜已深,轻轻为伏案的先生,加一件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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